2013年2月7日 星期四

【龍蛋】第七章




繼續講述龍與締約者沙拉穆的故事前,我們要暫時把畫面移往羅馬城中某間大澡堂。澡堂的名字不很重要,反正現在也沒人記得了。需要知道的只有它是當時城內最大最豪華的澡堂,而且裝了一臺迦太基出產的飛越0紀元.葡萄酒動力蒸汽鍋爐0001。


自從裝了這名字很長的鍋爐後,原本要靠兩百名奴隸維持熱度的澡堂,現在竟然可以精簡到五個人──裡面還有一位是負責指揮就好的那種。另外不用替其他人擔心,原來的一百九十五人沒有失業,不要忘生記奴隸都有終就職保障,所以這群人已經被轉到澡堂老闆的討債團。


總之大多數的羅馬人,至少上得起豪華澡堂的那些,都不知道也不在乎這件事。他們只對熱水的溫度突然變得很穩定,不再要嘛熱死你,要嘛燙死你這點感到滿意。事實是截至目前為止,鍋爐依舊運作良好,不斷咕嚕咕嚕吞進上好葡萄酒,再吐出高熱蒸氣來。


沙拉穆的故事要與這座鍋爐產生關聯,還需要一段時間,現在我們要知道的只有,羅馬城裡有這座鍋爐而已。




雙眼緊閉的伊羅墨斯聞到了熟悉的香氣,那是街頭小販賣的油炸麵點的味道。他動動鼻子,然後微微睜開自沈重的眼皮。透過模糊視線,他如果沒弄錯,自己應該正躺在某間小旅舍的老舊床鋪上。屋內有些人來來去去,而且正在交談。


「老子我從沒想過自己會有被尿嗆到的一天!」


誰這麼可憐啊?聲音聽來有些稚嫩,伊羅墨斯勉強自己睜大雙眼,首先看到的是昨晚那對帕斯父子,很好,看來那小鬼沒事。但這句話似乎不是他說的,於是伊羅墨斯微微轉頭,看見的是一位正大吃大喝的翩翩紅髮美少年。


「喂,你們!那人好像醒了?」


這個聲音!伊羅墨斯的心房狠狠抽了一下,這不是他夢中情人的聲音嘛?他猛烈自床上坐起,不顧大腦一陣暈眩,硬是朝那美聲的方向看去,果然,何瓏恩正坐在窗口邊的椅子上!她的手上抓著油炸麵餅,小口小口嚼食的模樣像極了美麗的紅尾啄木鳥。


「唉呀,先生!昨晚真是多虧你幫忙,不然我這兒子可就沒了啦。」那對帕斯父子一看見伊羅墨斯清醒立刻向前趨來。老的那位客氣地連聲向他道謝,小的則遞給他一塊溫熱的炸麵餅,應該是剛從街上買回來的。


「對了,你昨晚究竟怎麼了?叫得好恐怖啊。」帕斯男孩似乎很在意這事。


「都怪他在那裡鬼吼鬼叫,才會讓我被⋯⋯那種東西嗆到!」大吃麵餅的美少年不顧嘴裡塞滿東西,正狠狠瞪著自己。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,伊羅墨斯皺起眉頭,怎麼我通通不記得了?


「你還好吧?我叫哈薩,這是我兒子沙拉穆。昨晚看你暈過去,現場又亂成一團,我們便把你帶到這家旅舍。不用擔心那些髒東西,我們已經請人清理乾淨,現在都沒問題了。」自稱哈薩的老帕斯人擔心地左右檢視伊羅墨斯的臉:「怎麼,該不會是撞到頭以後,全都想不起來了吧?」


「嗯,好像真的都忘⋯⋯」話還沒說完,伊羅墨斯就想起來了,想起昨晚發生的事。在他眼睜睜看著某件大事發生,並因此爆發來自靈魂深處的淒厲吶喊,接著在一分鐘後……


「要死了是誰半夜在那裡鬼吼鬼叫!」附近二樓的窗戶打開了。


「要叫去亞力山卓的燈塔叫,還可以順便跳下去!」附近所有的門窗都開了。


「天殺的畜牲,吃屎吧你們!」


要知道,在夜晚羅馬的街道上,吃屎並不單單只是發怒時罵人的語助詞,甚至也不是這個動作的全貌。事實應該是──所有住戶會開始丟他們內容豐富的尿桶。裡頭應有盡有,不該有的也有,內容物精準反映居民的健康與否,而且可以保證非常不衛生。


伊羅墨斯雖然從未見過這陣仗,但到底是羅馬公民,相當清楚再來會發生什麼,以及該如何面對。只見他當場臥倒手抱頭,嘴巴連張都不敢張。但來自帕斯的父子就不一樣了,特別是那個頭上包成兩倍大的怪咖男孩已成為最佳攻擊目標。


木製尿桶、銅製尿桶、石製尿桶,鍍銀的、鍍金的,現場簡直是尿桶大展,若非全是使用中的貨色,這景像還真的相當值得一看!(當然假如您是坐在屋頂上的話,即便是使用中的也十分值得一看)


伊羅墨斯只能同情的瞄著那對父子,並企圖用眼神暗示他們趕快效仿自己。但父子已經完全慌了,反而在原地亂跑亂跳試圖閃躲。開什麼玩笑,這條街據說可是住了好幾位擁有參加奧林匹克大會資格的擲遠投手,不能跟他賭啊!正在此時,伊羅墨斯看見那帕斯男孩的頭巾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,上面竟然長出一顆頭!


不,不對,伊羅墨斯很快糾正自己錯誤的觀察結果,不是長出一顆頭,而是爬出了一隻⋯⋯那是什麼?紅色鱗片,翠綠大眼,還有對小小的皮膜翅膀,那難道是隻傳說中的飛天蜥蝪!


那隻小小好可愛的蜥蝪,似乎對自己身為深夜米田共嘉年華的核心人物感到十分不爽,張口咕嘰咕嘰一直叫。接著會發生的事就一定會發生,當紅皮小蜥蝪張嘴仰天嘶叫時,一記準確的尿桶攻擊正中紅心,當場套住它的頭!


接著裡頭傳來了悶悶的咳嗽聲。


那對父子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,小蜥蝪動作也暫停了幾秒,然後它垂下頭,讓尿桶追隨著物理法則自然滑落石磚道。鏗鏘一聲,鐵打的,呃不對,是那頭小龍嘴裡不知在嘰咕個什麼,接著突然對著大街張開自己的嘴巴。


下一秒,街道著火了!附近住民也開始驚慌地吶喊出他們最深沈的恐懼!


「靠夭,迦太基的免治尿桶又爆炸啦!」


「不是說好了不可以丟迦太基的免治尿桶嘛!」


「那個天殺的這麼白目又丟迦太基的免治尿桶!」


「不要罵了,趕緊救火啊啊啊!」


原來那種座位永遠燙得要死,還會伸手偷摸人屁股的尿桶真的賣得出去?如果是平時的伊羅墨斯,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如此挖苦羅馬的鄉民。但現在是個特別的時刻,有可能他學者的一生為的就是這個時刻。與超自然生物的第三類接觸,幻夢般的神秘體驗,學術論文銷售第一,社交界小王子,登上賢者寶座成為智識之王,讚美神明,我的未來不是夢!


無視周圍慌亂的居民,以及臭不可言的天然人體化合物,伊羅墨斯癡癡望著那條線條優美的紅色蜥蝪。它竟然從嘴裡噴出火焰,這真是太神奇太不可思議了,他好想知道這生物的內部結構,為它畫上幾千張素描!


此時那蜥蜴已不再噴火,帕斯父子則不知所措的死命想把它包回頭巾裡。但任何嗅覺價值觀正常的生物,都不會想被沾滿了五穀雜糧另外一種形式的東西包起來,於是那對父子的嚐試除了看起來相當虐待動物外,注定徒勞無功。


考慮到附近居民都忙著救火,伊羅墨斯決定悄悄爬起身來,雖然有點趁人不備,但如果他可以迅速把神秘生物自那對帕斯父子手裡救走的話⋯⋯沒錯,他們一定不知道如何照顧這種美麗的生物,這會兒不正在欺負它嗎?果然,還是得靠我學者伊羅墨斯才行啊!正當他下定決心趴而想不如起而行時,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響徹街頭。


「火紅初級龍焰,阿嬤,我終於找到了!」


伊羅墨斯認得這聲音,他到死都不會忘,那正是夢中情人的聲音!但在他來得及轉頭之前,自遠而近的腳步便狠狠踏上他的腰,接著是他的肩,還有他的頭!


對一名體適能極度不佳到無法從軍的學者而言,今晚發生的一切具備了某種過於原創的衝擊。於是在伊羅墨斯的臉和石磚道進行第一次親蜜接觸同時,整日份量的壓力如海潮般襲來,令他的意識逐漸遠去。在伊羅墨斯完全陷入甜美的昏厥之前,耳中最後聽見的話是⋯⋯


「不要跑,我的企業帝國!」


短短幾秒內,昨夜發生的一切湧入伊羅墨斯的腦海,他環視眼前的帕斯父子與瓏恩,內心五味雜陳(考慮到事實,味道是真的很多元)不用說,眼下他也再度記起最該注意的細節,並準備好問出此刻最正確的問題。


「那隻會噴火可愛到不行的紅皮翅膀小蜥蝪在那裡?」


「去你老母個鳥蜥蜴啦!」


坐瓏恩旁邊狂吞油炸麵餅的美少年,突然眼放精光,將剩下的炸麵餅一口塞進嘴裡,火大的朝伊羅墨斯衝來賞他一個豪華大飛踢。可憐的學者因為躺太久,腿麻,正好不方便閃避,於是只能讓肚子乖乖承受踹擊。而且那名少年踹完還不走人,繼續在伊羅墨斯肚子跳上跳下,嘴裡不住罵著難聽的話,然後⋯⋯


呯的一聲,美少年突然變成爬蟲類,房裡的人全瞪大眼睛,或許是除了瓏恩以外都瞪大了眼睛。不過當然伊羅墨斯瞪大眼睛的理由絕對和某對父子不太一樣。


「會噴火可愛到不行的紅皮翅膀小蜥蝪!」伊羅墨斯一把抱住這隻神秘的小野獸,雖然不曉得它和那個美少年有啥關聯,但人就是要把握住眼前的希望!


「咕嘰咕嘰嘰嘰,咕嘰!」


這頭可愛的小野獸在伊羅墨斯懷中不斷掙扎,接著那個叫沙拉穆的帕斯男孩突然從他手中搶過小蜥蝪。好吧,嚴格說起來它本來就是那少年的寵物,可是非羅馬公民實在不該從羅馬公民手上這樣拿走東西吧?總之⋯⋯待會還是談談看,說不定只要一點小錢這對帕斯父子就肯賣了?對,說不定他們根本就是帶這生物來羅馬賣的呢!


「咕嘰?什麼?喔,你說你變不回螻蟻⋯⋯人形,雖然反正本來就不屑變成人,可是變不回人形了⋯⋯」帕斯少年一臉認真的抱著小獸,以閃電速度翻著一本小冊子,難道他聽得懂這生物的話?或許得連他一起買下來才行,伊羅墨斯嚴肅地思考這個可能性。


「別擔心,我就在想也差不多是時候了。」瓏恩終於吃完麵餅,舔了舔指頭,便開口輕聲解釋:「初生的龍魔力來自它的蛋殼,不過隨便亂用的話,魔力很快便會燒光,然後就像現在這個樣子啦。」


什麼,瓏恩剛剛說了什麼?伊羅墨斯在心中斟酌著那個奇異的字眼。


「咕嘰咕嘰咕嘰!」


「你說怎麼辦?當然是開始累積魔力囉。」


看來瓏恩好像聽得懂那生物的話?伊羅墨斯內心大大的振奮一番,太好了,這樣就不用買那個帕斯男孩啦!妻子!龍!豪門企業!動物園!雖說現場根本沒人注意到,但有位(其實是唯一一位)學者已經開始在內心小花園裡裸奔了。


「累積魔力?」沙拉穆覺得這句話聽起來很恐怖。


「咕嘰!」


「其實事情很簡單,讓我想想該如何簡單扼要地解釋,」瓏恩將纖細白晢的手指放到脣上開始思考了:「特訓?修煉?苦行?總之從現在開始,你得和你的契約者一起提升自我,否則是沒辦法累積魔力的。不過很遺憾你的契約者未免太弱,要累積到足夠的魔力恐怕還需要好一陣子吧。」


一聽這話,現場馬上響起紅色尾巴狂打人臉的叭叭聲。身為目標的沙拉穆急著阻止小龍,不過那尾巴動作太靈活,讓他陷入苦戰中。至於坐在一邊的哈薩爸爸這話可不能聽過就算,自家的小孩再沒用,也只有老爸老媽能罵啊!


「我說妳這個駱駝小偷啊,」哈薩不客氣地朝瓏恩豎起手指:「話可不能隨便講,也不想想妳的住宿費是誰付的?再說我們的女管家都給妳搞丟了,這事妳可絕對要負責。」


講到這裡,哈薩腦中再度浮現這幾天發生的一連串麻煩。話說父子倆今日清晨押著瓏恩趕到她寄放駱駝的地方,結果除了莫薩默絲有在那兒吃頓飯外,什麼消息都沒問出來。好端端一個人這麼丟了,回家可要給老婆唸死,想起來哈薩就心慌啊。


遭到責罵的瓏恩小小嘖了一聲,但不知是為目的妥協或者自知理虧,還是乖乖收起方才嘲諷的態度:「是是是,我知道了。不過還是得先聲明,誰知道你們這對變態父子會把女人裝在籃子裡帶著跑。」


「我們才沒有把莫薩默絲裝在籃子裡帶著跑,是她自己躲在裡面跟來的!」


「我是個信仰結果論的女人,不要跟我講原因。還有啊,明明是在陌生地方,她為什麼要亂跑呢?這種時候留在原地應該是迷路者的常識吧。」


「妳別偷駱駝她根本不會迷路!」


「都說了,那只是暫時性的借用,才不是偷。」


「那就叫作偷!」


眼看兩人又像早上已經發生很多次的那樣吵起來,沙拉穆嘆了口氣:「好了啦,爸爸,瓏恩小姐。吵架解決不了事的,我們應該先想想怎麼找回奶媽才對,羅馬這麼大,真的找得到嗎?」


「放心吧,一定沒問題的。」瓏恩這回露出比較和善的微笑:「羅馬這麼大,有很多地方可以找。」


「妳在胡說八道什麼?」對這女人的話,哈薩只覺得扎耳:「就是地方大才麻煩!」


「你這麼說就不對了。」瓏恩一本正經地轉向哈薩:「有很多地方可找才容易找到,你想想如果今天你們的女管家是在一間裡面什麼都沒有的密室消失,連躲的地方都沒有,找起來才難吧。」


「唔,這個⋯⋯」說起來好像也對,但總覺得那邊怪怪的,哈薩陷入混亂中。


「總之如同今早和你們說明過的,咕嘰現在正面臨關鍵成長期。正所謂別讓你的龍輸在起跑點上,為了將來著想,強烈建議你們雇我擔任教育顧問,我可以破天荒一個月只收你們二十金幣當學費就好。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,猶豫就沒有了喔,請務必把握期限即刻報名。」


從剛剛到現在,由於缺乏前因後果的認識,伊羅墨斯幾乎聽不懂瓏恩和帕斯父子在說什麼,只是呆呆望著瓏恩美到冒泡的臉龐,兀自陷入陶醉中。當然學者先生不是聽不懂帕斯語,不過旣然他還在內心裸奔,實在也不能期待伊羅墨斯可以展現出什麼高明的思考能力。然後這會兒他終於有點清醒,從一直在腦袋裡頭瘋,變成開始講瘋話的那種瘋了。


「所以瓏恩!」伊羅墨斯興奮地朝夢中情人開口:「這條蜥蝪就是妳說的龍嗎?」


「不要叫得那麼親熱,你那位?」沒想到瓏恩竟然如此冷漠地回應伊羅墨斯,她瞇起眼睛盯著這名似乎瞬間心碎了的陌生男人,然後露出想起什麼的表情:「啊,你就是昨晚那個凱、慷慨的好人?」


「對啊對啊,就是我!」她說我是好人呢,伊羅墨斯,二十歲,沒有情人的二十個夏天:「再度相會這一定是命運,請和我以結婚為前提開始交⋯⋯」


「住口,我和你很熟⋯⋯呃,不,我是說請你等一下,」瓏恩快速打斷趁亂告白的學者先生:「請先告訴我,你還記得昨晚簽名的事嗎?」


簽名?伊羅墨斯此時想起瓏恩昨晚確實有請他簽一個東西,可那是在簽什麼呢?明明沒怎麼喝醉,但他還是想不起來,真的,腦袋一片空白:「我記得我們在喝酒,然後⋯⋯妳就拿出一張紙⋯⋯是為了什麼呢,究竟怎麼回事?」


「很好,催眠成功,啊,不,這個,我是說羅馬吹的風很讓容易讓人頭痛呢,你現在感覺如何?身體還好嗎?昨晚分手之後我很擔心你,追去之後正好看見你躺在地上,我想這一切便是緣分吧。」雖然在哈薩眼中瓏恩昨晚根本是衝過來滅口,不過羅馬公民此時刻已經完全變成戀愛腦。


聽到緣分兩字的他簡直要飛天,高興得幾乎當場唱起歌。只是伊羅墨斯還沒來得及為瓏恩對自己的關懷表示感動(追綿?那是什麼,能吃嗎?)哈薩就為了避免太多談情說愛會對兒子產生不良影響,趕緊走近伊羅墨斯身邊轉換話題。當然也不是說這位老帕斯商人討厭聽人家談情說愛,但沒錢賺的時候這的確不是他會喜歡的話題,哈薩寧可談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。


「說到身體,你現在的狀況如何了,先生?」老哈薩用身體擋在伊羅墨斯和瓏恩中間,逼他回到現實世界:「剛剛已經說過了,昨晚我兒子真是要感謝你搭救。我們帕斯的傳統就是有恩必報,有仇必復,以眼還眼,以手⋯⋯咳,總之為了表示感謝,有什麼我們幫得上忙的你儘管說,能力範圍之內都會儘量讓你高興。」


原本還對這老頭擋住瓏恩不爽的伊羅墨斯,現在表情亮了起來。沒想到竟有這等好事?果然日行一善還是很重要!伊羅墨斯開心地望著沙拉穆懷中的小龍,馬上意圖使人賣寵物:「那個,旣然你這麼說了,那我也⋯⋯不客氣囉?其實我很中意你們手上那條龍,所以,那個,那個如果可以的話,能讓給我嗎?」


老哈薩聽了這話同樣當場眼睛一亮,腦子滴溜溜開始快速轉動。那麻煩的賠錢貨不但害得他家快破產,似乎還纏上自己兒子搞了什麼鬼契約。更麻煩的是今早當旅舍老闆嗆聲說禁止寵物入內時,竟然二話不說變成人形還光溜溜,讓那老闆下巴差點沒掉下來。


若不是何瓏恩這駱駝小賊腦筋動得快,當場拋了十七、八個媚眼,弄到老闆連自己老娘叫什麼都給忘光,錢也沒收便放他們上來,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。實在是,如果只是隻大了點的蜥蝪,會噴火也就算了,還變成人是怎樣呢?再這樣下去還得了,如果兒子嫁,不,要是兒子娶不到老婆怎麼辦!


眼下那叫印和闐的奸商都還沒個影子,默薩莫絲又給搞丟了,狀況棘手得不得了。但如果現在能開個漂亮價錢把那咕啥嘰的賣出去,等上完商業法庭後再交貨,肯定不無小補,更別提這主顧還擺明是個冤大頭候補,絕對要趁機狠很殺他一筆!於是完全忘記自己理論上在報恩的哈薩,這會兒臉上已更換成職業商人的親切笑容。




「關於這個嘛,我們原則其實不賣,但考慮到你是我兒子重要的恩人⋯⋯」


「不行!」


「休想!」


「咕嘰!」


哈薩話還沒說完,沙拉穆、何瓏恩和小龍便異口異聲地抗議,附帶一提小龍那句話的意思是敢把我賣了,老子就捅你屁眼。正準備談生意的老帕斯商人給這麼一搞,腦子裡的推銷預演跑了一大半,臉色立刻沈下來。


「那個⋯⋯爸爸,」看著父親慍怒的臉,沙拉穆只敢小聲嘟嚷他不想賣,講不清是為什麼,但反正不想賣。但另一邊的瓏恩不同,她立刻提出明確的理由。


「龍和契約者直至死亡才能分開,若是分離得太久他們會死的!」


「什麼!」哈薩和伊羅墨斯同時倒抽一口氣,當然他們是為了不同的對象擔憂。


「這什麼契約的也太邪門了吧!」


「完全沒有解除辦法嗎?」


「這,也不是完全沒辦法強制解除,但是步驟很麻煩,而且⋯⋯」


「而且?」


「而且咕嘰還太小,在這個時期要是貿然切斷契約,那它有蠻高的機率可能會變成一隻鴨子。」瓏恩一臉要不是因為這理由,那我早幹了的表情。


「鴨子!這是什麼巫術!」伊羅墨斯忍不住哀號,鴨子滿街跑不稀奇啊!


「不是巫術,龍本來就是充滿奧秘的生物。」


「也太奧秘了吧!」老哈薩只能仰天長嘆,都快比麵神死而復活還奧秘了。


「咕嘰咕嘰咕咕咕!」不用翻譯,也可以猜到咕嘰現在喊的是我不要變鴨子。


「放心吧,咕嘰,我不討厭鴨子。」沙拉穆再度被小龍用尾巴瘋狂鞭打。


「不,不行,絕對不可以再這樣下去!」正當其他人漸漸覺得或許暫時維持現狀比較好時,護子心切的哈薩已經決定當機立斷才是更好的選擇:「鴨子就鴨子,有什麼不可以?起碼老子活這麼多年沒碰過會噴火變成人的鴨子,光這點就比那鬼東西強一千倍!快點,快告訴我要怎麼強制解除!」


「我絕對不會告訴你的!」瓏恩不為所動。


「告訴我那兩隻駱駝就送妳!」瓏恩眉毛挑都不挑一下。


「再送三十匹馬,四十頭驢子!」瓏恩撥撥頭髮。


「再追加牛和羊各五十隻!」瓏恩修修指甲。


「而且解除以後管他是鴨子還是龍通通讓妳帶走!」成交!


「這個嘛,好吧,其實機率似乎也沒那麼高啦,總之強制解除的方法是──」


「──咕──嘰!」


伴隨著淒厲叫聲,為了避開踏上鴨子的道路,展開全新生命旅程,咕嘰再度放大絕。只見它張大了嘴巴準備吐火燒掉整個房間,好連麻煩人物一起處理掉。但狠下心的它卻只吐出一大團黑色濃煙,無論咕嘰如何拚命使用幾乎沒有的腹肌,但吐出的依舊只有煙霧。而且這股黑色濃煙越冒越多,很快便佈滿整個房間,接著自窗戶飄散到外頭大街上,並引發附近居民的習慣性恐慌⋯⋯


「靠夭,誰家的迦太基免治尿桶又走火冒煙了!」


「不是說好了每個月都要讓迦太基的特約安全員檢查嘛!」


「是那個混帳搞奧步,想省錢把家裡的免治尿桶藏起來了!」


「不要罵了,趕緊救火啊啊啊!」


眼看外頭街道傾刻間濃煙密佈,房內眾人面面相覷,然後瞬間達成自昨夜以來第一次全體共識。為了避免旅舍老闆衝進來追究責任,最好趕快趁亂逃出旅舍。剛做出決定瓏恩便搶先跳出窗外,準確地藉助下方水果攤的布篷減緩力道,漂亮安全著地。


後頭抱著咕嘰的沙拉穆和老哈薩也如法泡製,姿勢不太漂亮,但勉強安穩著陸。至於伊羅墨斯理論上也該是這樣,只不過發生了一點小小的不幸意外,布篷在輪到他時正好散了。


「哎喲我的腰!」從沒人理他這點看來,帕斯父子已經忘記他們要報恩了。


幸好整條街道已完全陷入類似異端審判的起火點搜索中,於是這排帶著龍的隊伍在引起太多注意前,便已成功混入人群離開到處是攤販的街道(即便有一個痛苦的扶著腰)。一路上咕嘰似乎還不信邪,死命張嘴想噴火,但無論它怎麼試,現在都只吐出幾個形狀漂亮的煙圈而已。




「咕嘰!咕嘰!咕嘰!」


「什麼,你說為什麼自己噴不出火?」已經跑路跑成精的瓏恩走在沙拉穆和皺眉喊痛的伊羅墨斯中間,一臉理所當然地聳肩:「噴火也要靠魔力啊,雖然消耗的量沒有變換形體那麼多,但也不是隨便你想噴多少就噴多少。」


「所以咕嘰暫時都不能噴火了嗎?」沙拉穆滿懷希望的問,這句話又換來一頓龍鞭。


「倒也沒那麼嚴重,只是要噴火的話,還可以靠洋蔥飲食來補充魔力。」


「什麼!」沙拉穆為事態有多容易而震驚。


「咕嘰!」小龍為了命運有多捉弄龍而靠夭。


「挑食是不好的喔,要長成健康、優雅、美麗又強大的龍,就什麼都要吃才行。」瓏恩擺出教育顧問的氣勢來:「特別是洋蔥。」


「別管什麼洋蔥了吧,我們再來要如何是好?」哈薩無奈地望著剛才走來的方向,又丟了一點行李在旅舍裡,幸好盤纏都是隨身攜帶,不然現在就完了。


「應該要先找奶媽?」沙拉穆擔憂的提醒父親。


「對喔,要找莫薩默斯⋯⋯」哈薩決定向唯一的在地人,也就是伊羅墨斯發問:「你是當地人沒錯

吧?羅馬的官府會幫我們尋人嗎?」


「如果是羅馬公民請託的話。」伊羅墨斯得意的挺起胸膛。


「那羅馬公民住那兒啊,收錢嗎?」哈薩決定現在要相當謹慎才行。


只是這話聽在伊羅墨斯耳裡,直讓他想翻白眼:「我就是羅馬公民!」


「喔,原來如此,都還沒請教尊姓大名呢,羅馬公民您好您好。」


「所以說外地人真是⋯⋯都說了我不叫羅馬公民,是伊羅墨斯!」


無視自己之前其實從來沒講過,伊羅墨斯誇張地嘆氣。接著從頭開始給這對帕斯父子上起『羅馬基礎政治一』,先別太在意這個『一』怎麼來的。總之課程內容大略包括諸如執政官、護民官、元老院與公民、自由民、奴隸定義的概要解說。整個課程帕斯父子基本上有聽沒有懂,不過很快便把這套系統融入自身的知識體系裡。


於是在哈薩與沙拉穆的理解中,羅馬政體基本上長這樣:執政官是老大,護民官是有時候可以管老大的老二。元老院是老三,不過他們很大一群,所以理論上可以決定讓誰來當老大和老二,但通常僅限理論。公民則有點像低級貴族可以耍小特權,有沒有錢不一定,但原則可以決定讓誰當老三,不過真的只是原則。最後自由民負責繳稅,奴隸沒有薪水,以上。


「所以只要你肯幫我們和官府談,官府就會幫我們找奶媽嗎?」沙拉穆滿懷期待地看著腦袋好像有點怪怪,老是對著瓏恩傻笑,但人應該還不壞的羅馬青年。


「呃,應該是啦。」雖然剛剛那樣保證,但現在伊羅墨斯又有點沒自信了。不過他應該還是可以找到一、兩個肯做點選民服務的元老院成員⋯⋯應該吧。


「太好了,心都安一大半啦,您真是我們的恩人呢。對了,我又想起一件事,」哈薩望向伊羅墨斯,低聲說道:「我想找一個托勒密商人叫印和闐,但又不知如何找起。聽說羅馬這邊常和那邊做生意,可不可以介紹熟悉那邊的人給我們認識認識?」


啊,這還比較容易,伊羅墨斯心中立刻浮現出人選:「這樣吧,我有個認識的商人對托勒密還蠻熟的,找他怎樣?」


「真的?太好了就靠您了!」稍微定下心來的哈薩歔出胸中一口長氣,接著突然發現路上的行人還真多,而且是越來越多。明明走的是大道,但照樣擠得跟醃鹹魚沒兩樣,簡直比麵神生日時辦的大拉麵祭還誇張。


「我說啊,這街上這麼多人,今天是什麼節日嗎?」


「節日?沒有啊,」伊羅墨斯猶疑了一下,確實街上人是太多了沒錯,但他很快便想起原因:「我知道了,今天是執政官馬爾庫斯公開演說的日子!」


他用手掌擋住陽光,望向遠方檯子上的小小人影,熱情地對一行人,特別是瓏恩解釋:「沒有錯,就是這個噸位!雖然說我原則是個和平主義者啦,但如果說到和迦太基開打,馬爾庫斯當然比那個只會帶軍隊龜遠遠,隨便漢尼拔搶劫的費邊烏斯好多啦!」


「這樣啊,我對戰爭這檔子事沒什麼興趣,我們避開這條路吧。」


「不行,我認識的那家店就在演講台後面不遠的巷子裡,只能從這裡過去。」


「真的?這可麻煩了。」


哈薩望著眼前這麼一大群人,但也沒辦法了,他冷靜地從衣服內袋裡掏出一把小鉗子,並叮囑兒子絕對要小心扒手。做好心理準備,這群帶著龍的奇異旅客便卯足全力,迎戰浩大的羅馬方陣──雖然目的是來聽演講的。


路上看準外地人的宵小異常多,老哈薩全都不客氣地賞對方手指一鉗子,這可是長年旅外做生意的智慧結晶啊。走在後頭的沙拉穆同樣陷入苦戰,他雖然沒有鉗子(要十八歲老爸才會送他一把,這是他曾曾曾祖父的小小鳥兒讓六歲孫子來上一鉗後,訂下的家規),卻帶著更麻煩的武器也就是一頭龍。


為了就近看管,沙拉穆便把小龍包進衣襟裡用手臂牢牢兜住。雖然這成功避免咕嘰亂爬亂跳,但為了不讓小龍把每個它認為是在非禮自己的手掌給咬掉,沙拉穆只得瘋狂想像粉紅大象的集體肚皮舞,努力削減小龍活力。


至於伊羅墨斯反正沒錢可搶了,甚至連外表看起來也是;何況在羅馬扒手公認的排行榜上,年輕學者的序列還排在妓女與乞丐後面,是種搶起來非常浪費力氣,沒有CP值可言的目標。所以伊羅墨斯除了一路上猛吃拐子外,倒沒這方面的問題。


瓏恩的麻煩可大了,除了扒手外,她還得應付更難纏的鹹豬手。至於她處理這些倒楣鬼的方式⋯⋯太可怕,太驚悚了,那是言語難以形容的恐怖,這邊為了故事尺度著想便不多加形容。只要記住一點,他媽的千萬別惹叫何瓏恩的女人。


隨著一行人逐漸靠近演講台,演說的內容也陸陸續續傳入他們耳中。


「⋯⋯我們已經不幸墮入迦太基的陷阱,難道還要一錯再錯嘛?他們剛開始打三折,接著四折、五折,現在變成只有七折!開什麼玩笑,那群歛財的奸商!而且看看我們羅馬現在成了什麼樣子,街頭巷尾全是迦太基的商品,我們引以為傲的羅馬精神、羅馬傳統、羅馬榮耀都去了那裡!


不過我知道,一定有些人會想,買了就買了,有那麼嚴重嗎?大不了之後別再繼續就好。但我今天要在這邊講述一個來自迦太基的最新秘密情報,是我經由特殊管道向那邊高層買來的!事實上迦太基根本沒安好心眼,他們這樣傾銷詭異噁心的貨物給我們,果然有陰謀在裡面!」


現在老哈薩已經來到人潮中央,推擠前進的動作也換來許多白眼。但老實說他覺得演講內容挺偏頗的,用折扣打市場明明也算正經招術,這群羅馬人有便宜貨買還抱怨,簡直莫名其妙。不過這演講者噸位大歸大,聲音倒挺宏亮,長相也討喜,演講起來相當有氣勢,難怪這麼多人來聽。


「聽好了各位,仔細聽好了!其實迦太基的最終目標,漢尼拔的狼子野心,就是想用那些邪惡的貨物把我們羅馬人變成奴隸,變成家畜,變成食物,然後將來有一天通通賣到馬雅當肉排!


再這樣下去羅馬一定亡!難道我們要拋棄古老智慧,傑出知識與強韌能力,屈服在邪惡迦太基的統治下,乖乖被剁成屍塊販賣嗎?各位!羅穆盧斯以來的羅馬歷史正在哭泣,因為無知的鄉民正在過往榮光上塗抹污泥。


各位!我偉大的羅馬公民!上天所寵愛的羅馬人啊,你們為什麼不站起來?站起來吧!拒絕迦太基,就從今天開始!我們絕對不可以變成上面印著迦太基國徽的包裝肉排!」


或許是最後這句的畫面感夠強烈,此話一出,現場立刻開始議論紛紛,宛如全世界的蒼蠅都聚到同個地點似的,發出驚人的嗡鳴聲。接著不知是群眾裡的誰先開始呼喊,很快充滿壯志豪情的口號自發性地爆開,變成波波震撼羅馬城的巨大迴響。


「羅馬不能亡!」「不能亡!」


「羅馬一定強!」「一定強!」


「羅馬必勝!」「必勝!」


這時候一行人總算到了演講台後方,脫離人潮之後終於能好好喘口氣。滿身大汗的沙拉穆扶著臉色蒼白不住喘氣的哈薩,伊羅墨斯則直接趴在地上休息。只有瓏恩看起來還是神色自若的模樣,這真是一個謎。


「爸爸,你覺得馬雅人真的想吃羅馬人的肉嗎?」沙拉穆對這點很在意。


「我那知道?反正切一切都是一樣的吧。」


「據我所知,以馬雅人的口味而言,他們應該比較喜歡蜂蜜木乃伊。」


那是什麼啊!伊羅墨斯很想抗議,很想發問,但他暫時沒力氣講話。而且等到他終於把氣調勻時,其他人的話題已經進展到『麵神容不容許子孫把長輩做成蜂蜜木乃伊?』的家庭倫理大悲劇,早把羅馬人的肉排危機拋到腦後去了。


放棄爭辯的伊羅墨斯帶領同伴走入一條昏暗小巷,旁邊都是兩層樓高的建築。若不是門窗閉得緊緊的,就是裡頭黑漆漆讓人搞不清楚在幹嘛。倘若沒有熟客帶路,一般旅客根本不會想踏進這樣的地方。


當然這裡並沒有躺在地上的病人或乞丐,也沒有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,隨時準備圍上來索取急難救助金的壯漢。但並不是沒有任何明確危險,這條巷子就會讓人想走進去,這世上還是有些巷子天生擁有排除陌生人的能力。


伊羅墨斯走著走著,最後停在一家門口擺了尊等人高大木雕的店家,木雕上頭小小刻了個西塞羅萬能商行的字樣。若不仔細瞧根本看不見,事實是伊羅墨斯來了那麼多次,他也從未注意到那行字。不過反正除了提前聲明老闆的名字應該叫西塞羅外,這也不是什麼重要資訊。


一推開小小的木門,原本坐在櫃檯後打瞌睡的老闆,立刻表現出一副自己很清醒的模樣。但那根本瞞不過哈薩銳利的眼睛,這人根本睡迷糊了。不過店裡頭的配置和擺設倒還可以,看來這家店應該不差。


名為西塞羅的老闆正奮力地讓自己回復清醒,但在這之前他總得先說點話。所以他環視這個奇怪的組合幾眼後,很快做出討好老主顧的結論:「哎唷,我的大學者你發了,一口氣買這麼多奴隸?」


「不是啦!」伊羅墨斯尷尬的脹紅了臉,主要是顧慮到瓏恩:「他們不是我的奴隸,嚴格說起來我是帶他們來跟你問一件事⋯⋯」


「是嗎?」西塞羅在內心甩了自己十巴掌,因為他這時才注意到伊羅墨斯帶過來的人應該不簡單。但事情已經來不及了,總之先耍個寶沖淡氣氛吧。於是老闆誇張地挑起自己的眉毛,對伊羅墨斯爽朗一笑:「不過在那之前,我有些挺讚的迦太基貨色,有興趣看看嗎?」


「還敢說,」講到這個伊羅墨斯就有氣,於是也很理所當然地開始配合老闆的步調,當然是不自覺狀態:「你之前賣給我那個什麼迦太基銀廠全新力作,『超倍率放大鏡.讓你看到裡面又裡面』根本是詐欺!我想拿來看山羊內臟,結果只看見一堆學院老頭的裸體!」


「這本來就是那種功能啊,別告訴我你沒拿上街去看女人?」


「呃,這個當然⋯⋯」伊羅墨斯瞄了瓏恩一眼,尷尬的吞了口水:「沒有!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,我是那麼不要臉色慾薰心沒禮貌不懂自我節制的凡夫俗子嘛!總之你以後不准再賣我迦太基商品!」


「那我可以賣你拒絕迦太基商品的徽章嗎?」


「不行!」伊羅墨斯咳了一聲,不過西塞羅終究是目光銳利的商人,自然沒放過老主顧眉語間微妙的神色,事情很明顯,光譜是粉紅色,他戀愛了。


「不要迦太基,那麼看看托勒密的新貨如何?」西塞羅從櫃子下頭拿出一箱美麗的紅色花朵,其實全是萬年滯銷貨,但正適合這種時候拿出來用:「這種花卉的名字叫歌唱玫瑰,只要握著它然後獻給心上人,花朵就會為你唱出動人的歌曲。」


「真的?」伊羅墨斯接過紅花,這東西感覺倒還可行:「握住就好?」


「要緊緊握住。」


「緊緊握住?喂,這上面有刺欸!」


「就是有刺啊,」西塞羅露出您有所不知的深沈表情,「這花產自托勒密遙遠南方的黑暗低地叢林,只要吸人血就能唱歌。放心一首歌不過吸你個五百CC,沒事的。」


「什麼五百死死?死一次不夠要死五百次,我才不買會吸血的花!」


其實西塞羅也不知道那CC是在C什麼,但反正這不是重點:「不要這樣嘛,我親眼見到的,托勒密現在正流行種這種花的樹,每座院子都有一顆,重唱起來歌聲可美了。」


「一朵就死五百次,還種一整顆,殺人啊!」


「太厲害了,不愧是學院菁英!那邊現在都是種來防盜⋯⋯啊不對,咳,總之放心啦,一朵而已沒關係,你不覺得這是拿來研究的好材料嗎?」


「不好意思,我只對動物感興趣,植物學可不是我的防守範圍。」


「但你不想看看動物和這種植物交流互動的結果嗎?」


西塞羅太瞭解這位學者喜歡什麼了,此話一出伊羅墨斯便堅決臣服於西塞羅的推銷攻勢下。於是談著談著,兩人便決定這批花打七折由伊羅墨斯全數買下,帳單則等下個月研究費發出以後再

付。享受完購物樂趣,伊羅墨斯便總算想起自己之所以來到這裡的理由。


「差點忘了,我是帶這對帕斯父子來這裡找你問點事的,托勒密你還熟吧?」


「當然,我半年就去那邊進一次貨,保證熟。」西塞羅露出親切地笑容,望著眼前的帕斯父子和絕世美人,至於那隻紅鱷魚是啥?算了,管他那麼多,永遠不要評論客人的興趣。


「那你認識一個叫印和闐的香料商人嗎?」哈薩滿懷期待地開口問。


「印和闐?」西塞羅叉著手皺起眉頭:「全名?綽號?」


伊羅墨斯望向老哈薩與沙拉穆,不過一如所料他們搖頭了。


「那可不好辦,印和闐在托勒密不但是菜市場名,還不是普通的菜市場,是全國中央市場!先不提站在碼頭大吼一聲印和闐,少說也會有十來個人轉頭回瞪你,光首都亞歷山卓就有四、五百個香料商都叫這名字,你們沒有其他線索了嗎?」


「他⋯⋯賣給我一本綠色叫欠打出奇蛋的食譜。」抱紅鱷魚少年怯生生地如此表示。


「抄書人是?不知道?呃,書還在手上吧?」


「呃,書⋯⋯燒掉了。」


「燒⋯⋯這樣的話可沒辦法好想啦。」不過看著帕斯父子失望的神色,西塞羅本著總有一天做到你生意的商人直覺,還是親切補了句:「別難過,我會幫你向同行打聽一下,或許會找到什麼線索也說不定。」


沒得到理想的結果,哈薩和沙拉穆開始低聲交談。瓏恩則瀏覽起店內商品,似乎對那定價頗不苟同。西塞羅不想讓場子冷下來,便繼續找伊羅墨斯攀談:「對了,你知道今天費邊烏斯有到你們學院那邊演講,算好要和馬爾庫斯打對台嗎?」


「什麼!龜蛋之費邊烏斯今天有到學院演講!」伊羅墨斯慌了起來,那可是個賺外快的好時機:「可惡我怎麼不知道!」


「好像是臨時決定的吧?但不用急啦,反正他現在也只剩你們學院那邊可以發表反戰演說了,根本成天都在跑嘛,很快又會再去啦,搞不好就是明天。」


「重點是會後的問卷調查啊!填一張問卷銀幣一枚真的很好賺,」伊羅墨斯心痛的想著,如果今天有去聽的話,不知道可以賺多少:「上次我還趁亂填了十二張!」


「填十二次也太誇張了吧?算了,反正也不是我的錢。」西塞羅聳了聳肩,其實今天光是把那些花全銷出去就很值得了。看著開始在內心針山上滾來滾去的年輕學者,店老闆決定做一下好人幫他轉換心境,以免待會他突然決定還是省錢比較好,當場把花退掉。


「我想起來了,你的論文呢,寫得怎樣啦?」


這句話讓伊羅墨斯心中的針山瞬間拉長變形,瞬間化為一座插滿長槍的十字架,不用說學者本人正被狠狠釘在上頭,那些長槍還會自動旋轉。不知為何曾被遺忘的記憶逐一歸來,論文被狗吃掉的畫面現在被伊羅墨斯腦補成七七四十九集,集集同步在他內心反覆播映個不停。


昨晚還發得出慘叫的他,這會兒卻完全叫不出來了。


很多年以後伊羅墨斯才知道,那天在老闆提起以前,他會完全忘記這件事的理由,其實是大腦潛意識裡的自我保護功能在起作用。不過等到那時候,論文什麼的已經都無所謂了,這就是人生呀。


總之,雖然處境陷入焦灼狀態的人們值得關心,但故事接下來的畫面還是要轉回昨日夜晚。當日後的龍之旅者一行人在大街上遭逢屎尿攻勢時,羅馬城的另一側也發生了不少事⋯⋯


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